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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知何时走出了温暖的屋子，身上只披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棉袄，银发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。
她没有拄拐，就那么背着手，腰杆挺得笔直，慢悠悠地踱到谢镇山身边。
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，先是扫了一眼谢镇山手中高举的锄头，又落在他脚边平板上那些刺眼的谩骂，最后，定格在谢镇山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上。
“哼！”
祖母嗤笑一声，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屑，“多大点事儿？就值得你在这跟冻土较劲？当年在漠北，被那帮子黑了心的文官参你‘拥兵自重’、‘图谋不轨’的折子，摞起来能把这鱼塘填平了！
也没见你急赤白脸地要拿锄头刨地啊？”
谢镇山愣住了，高举的锄头缓缓放下。
祖母慢条斯理地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，打开，里面是几块她新做的、还带着温热的栗子糕。
她拈起一块，旁若无人地塞进嘴里，一边嚼着，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说：“他们说你是屠夫？呸！
刀握在护国卫民的人手里，那就是镇岳的宝刀！
握在祸国殃民的畜生手里，才是杀人的凶器！
你谢镇山这辈子砍过的人头，有几个是平头百姓？有几个不是犯边的豺狼、祸乱的贼子？这道理，老百姓心里头自有一杆秤！
用得着那群躲在阴沟里敲键盘的臭虫来断？”
她咽下糕点，浑浊的眼睛盯着谢镇山，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犀利：“你现在慌什么？怕什么？是怕你婆娘孩子因为你那点‘前朝破事’被人戳脊梁骨？哼！
清漪那丫头，在商场上跟豺狼虎豹抢食的时候，眼皮子都没眨一下！
明玉那丫头，画笔底下画的是千秋风骨！
明轩小子，打游戏都能打出个世界冠军来！
明哲那孩子……就更不用说了！
还有砚秋，你瞧瞧她，天塌下来都当被盖的主儿！
他们哪个是靠着你的‘将军’名头活到今天的？哪个心里头没点自己的傲气？你以为他们稀罕你那个早就埋进土里的破名头？”
祖母的话，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，狠狠抽在谢镇山的心上，火辣辣地疼，却又奇异地让他体内翻腾的戾气和无力感瞬间泄了大半。
他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你呀！”
祖母用手指虚点了点他的胸口，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，“就是被那身脱不掉的铠甲箍傻了！
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号令千军的大将军，觉得天底下的事都得按你谢家的规矩来，按你手里的刀把子来！
醒醒吧！
这都什么年月了？你那把刀，早该熔了打把锄头了！
看看你脚下这片地！”
祖母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如同惊堂木拍案的力量：“这片地，是你一锄头一锄头从冻土里刨出来的！
这塘，是你带着人挖出来的！
这苗，是你亲手栽下去的！
这才是你谢镇山现在该攥在手里的东西！
这才是能让你婆娘孩子吃上安心饭、睡上安稳觉的根基！
外面那群疯狗爱怎么吠就怎么吠！
吠累了自然消停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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